沈淵頗有興致地堵了纖纖的路，“今晚吃什麽？”

纖纖停下腳步，下意識往身後看，“她呢？”

沈淵抄起手，半靠在長廊的柱旁，隨意道，“讓她滾了。”

先前陰郁氣息散去，他眉眼難得溫和。

纖纖仔細看了沈淵的手，幹凈如玉，不染血汙。

他的周身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腥味。

他的確沒有殺折香。

纖纖心下微安，連帶著語氣也輕松了些，“嗯？剛才不是還說喜歡？”

沈淵“嗯”了一聲後又道，“膩了。”

他目光灼灼，仿佛熾熱的情緒下一秒就要暴露。

纖纖啞然，好一會兒才道，“今晚做魚，吃嗎？”

沈淵忽然回過神，眼中濃重情緒淡去，又恢覆成一貫的神情才開口道，“好。”

他方才險些失態了。

纖纖在廚房捯飭魚。

宮人準備的魚倒是新鮮，活蹦亂跳，握在手裏滑溜溜的。

魚幾次都從纖纖手中滑了出去，落在地上拼命蹦跶，著實讓纖纖費了一番功夫。

她挽起袖子，抹了抹額上的汗，又開始刮魚鱗。

沈淵在遠處看著纖纖忙前忙後的樣子，平凡又細碎的日常相較於靈界，多了一點煙火氣。

他心中浮起淡淡的暖意。

他又微微皺眉，遲疑著撫上心口，對這種陌生的情緒感到有些無措。無措過後他的眼中又帶上幾分恨意。

傍晚的事漸漸回過神來。

纖纖喜歡的是沈羽，她來找他大約也是想替沈羽回收了他。

而他卻被一個似是而非的舉動沖昏了頭，差點失態到自取其辱。

是啊，自取其辱。

他不會做沈羽的一部分，也不會喜歡纖纖。

他不需要在乎她。

他因為沈羽的心而痛苦異常，這不公平。

他要看別人與他一樣痛苦。

沈淵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。

他初來人界時，放了一場大火，又在這座宮城將數人變成他的傀儡。

眼下，他發現其中一個傀儡似乎有個相好，而且那個相好還想偷偷翻墻進來救人。

他殘忍地笑起來，心中惡意翻湧。

若是讓傀儡殺了她的相好，再讓傀儡清醒過來，兩人的表情定是相當精彩。

沈淵不動聲色地減少了看守，讓傀儡的相好得償所願地翻了進來。

沈淵坐在大殿外面，眼可觀整座宮城。

他看著那個外來者偷偷帶走他的傀儡，一路跑到城墻腳下，這才微微一笑，動了動手指。

傀儡手中隨之現出一把匕首，狠狠刺入了外來者的胸膛。

外來者臉上的不可置信與痛苦取悅了沈淵，他嘴角的殘忍笑容擴大，眼中惡意加深，閃著興奮的光。

痛苦吧，都和他一樣痛苦就好了。

纖纖看到沈淵獨自坐在大殿外，嘴邊一抹危險笑容，直覺皇宮中發生了什麽事。

他似乎在看什麽東西，正看得專註，並沒有發現她。

她深吸一口氣，飛快轉身離開。

一定在宮城裏某個地方……她得盡快找到，阻止沈淵殺人。

纖纖很快在一處城墻腳下發現了異常。

城墻邊是一對男女，男子衣著不像宮人，胸膛處插著一把匕首，女子看起來則是宮中的普通宮女，卻不同於那些雙目無神的傀儡，她正清醒地抱著男子痛哭。

男子雖被插了一刀，卻努力伸手去撫摸女子的臉，他微笑著說，“阿音，別哭了……”

纖纖的心涼了涼。

不愧是惡靈，如此以別人的痛苦為樂。

好殘忍的手段。

她跑到兩人身邊，仔細看了一眼男子的傷口。

雖然插了一刀，但離心口還有距離，還有得救。

只要她能讓沈淵放他們走，只要她能讓沈淵放他們走……

纖纖的手指不知不覺變得冰涼。

被喚做阿音的女子哭著看向纖纖，“不知姑娘是何人？但求姑娘救救他……”

阿音話未說完，幾人身後就響起了一個聲音。

“纖纖。”

短短兩個字，情緒卻極冷，還帶著不易察覺的惱怒，讓人不寒而栗。

纖纖倏而轉過身。

他來得好快。

沈淵微瞇眼睛，不悅地看著她，“不要妨礙我。”

“過來。”

阿音認出沈淵便是那日燒城的人，嚇得魂飛魄散，顫聲道，“姑娘，別去……”

纖纖顧不上安慰阿音，心中做出決定，緩緩站起身，擋在兩人面前。

她直視沈淵，堅決道，“放他們走。”

阿音在後面慌得直拉纖纖袖子。

沈淵嘴角一沈，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，“這兩個人，你也要保護？”

她為什麽就那麽喜歡保護別人呢？

保護他……保護沈羽……甚至保護陌生的人類。

阿音二人逐漸聽出不對勁兒來。

纖纖目光堅定，“是。不要殺他們。”

沈淵氣得大笑，“若我非殺不可呢？”

這幅瘋狂的模樣，和她看到的原書內容有些重疊。

纖纖心裏一抖，面上仍強自鎮定，“那就先殺我。”

眼見沈淵眼裏冒出滔天怒火，大步向她走來，纖纖有些害怕得閉上眼睛。

耳邊的碎發被風勢揚起又飄落，她感覺沒什麽動靜，又睜開眼，沈淵的臉近在咫尺。

他眼中怒火盛極，卻又隱隱有沈痛。

“你就是仗著我不會殺你。”

他聲音極輕，情緒卻極重，覆雜得讓人辨不出究竟。

纖纖忽然踮起腳尖，按住沈淵的肩膀，湊到他耳邊。

沈淵被按住肩膀時身體一僵，下一刻就聽到纖纖輕語。

“若是有朝一日，有人操控你來殺我。”

她只說了半句，又極快地退開了，靜靜看著沈淵。

沈淵心裏忽然一痛，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日他的刀刺入纖纖。

阿音怔怔看著沈淵臉上表情飛快變化，最後冷冷看向自己，狠狠道，“放了你們，滾。”

她大喜過望，抱著懷中的人扶他起來，擔憂地看向擋在前面的少女，“姑娘……”

少女沒有看他們，只催促道，“我沒事，你們快走。”

阿音雖然擔憂，但看出沈淵對她非同一般，猶豫了一番，還是快步離開了。

沈淵盯著纖纖，“只有這一次。”

“下回你若還敢攔我，我連你一起殺。”

他說完卻見少女咧嘴一笑，眼神中有著篤定。

“承認吧，沈淵，你喜歡我。”

沈淵聞言臉色難看起來，一瞬間覺得有些難堪。

又是那種自取其辱的感覺。

她的話像是把他小心藏起的心思忽然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，從此任何人都有了踐踏的理由。

他退後幾步，堅持道，“不，我恨你都來不及，怎麽會喜歡你。”

纖纖看著沈淵排斥抗拒的模樣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些。

“你不承認，是因為沈羽吧。”

“因為你是他的惡靈，你是因為他的心才喜歡我。”

“你討厭沈羽，所以連同這份感情一起討厭。”

沈淵像被戳到痛處，避開她的視線，怒道，“夠了！別再說了……”

纖纖柔和地笑了笑，打斷道：“這有什麽不承認的呢？”

“你不明白嗎，沈淵。”

“你的心是沈羽的沒錯，但你對我的每一次保護，都是出於自己的意志，與他無關。”

沈淵猛地看向纖纖，對上她溫柔如水的眼睛，微微怔住，有些不敢相信。

他艱難道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纖纖繼續道，“南國皇帝東方豫，就是這座皇宮原本的主人，你應當知道。”

“他也喜歡我。”

沈淵的眼睛微不可察地黯了一下。

“但喜歡和喜歡，是不一樣的。”

“東方豫雖然喜歡我，卻可以為了穩住民心，毫不猶豫將我推出，以平民憤。”

“但你不一樣，你從來不會這麽做。”

“雖然你口口聲聲恨我，句句帶刺，卻從來沒有真的傷害過我。”

沈淵看著纖纖，忍不住伸出手，在半空中下意識停了一下，見纖纖沒有抗拒，才小心將雙手放在纖纖的肩上。

“你說，我的喜歡和他無關？”

纖纖重重點頭，“是，你對我的好，每一次相救，都是出於你自己的意志。”

“只和你自己有關。”

“所以，承認吧，沈淵，你喜歡我。”

沈淵對於這番言論，面露驚愕，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。

但細想來，纖纖說的也沒錯。

他的表情變了又變，終於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。

他手指微顫，聲音微啞，承認道，“是……纖纖，我喜歡你。”

纖纖見沈淵終於承認了，心中松了一口氣，暗暗道，第一步達成了。

她其實並沒有那麽了解一體同心，只是忽然想到東方豫，臨時編了這麽個說法。

但沈淵似乎觸動極大，深深地相信了。

又或者他也需要一個足夠有力的理由來麻痹自己，她正中其懷而已。

這樣就夠了。

她雖然說著喜歡和喜歡是不一樣的，但她知道，沈羽的心一定是有影響的。

沈羽對她的愛是包容且尊重的。

正如沈淵來對她說喜歡那日，惡靈的本性會讓他想強行吻她，但沈羽的心會讓他在冷靜後說出“以後不會如此”的話。

因為沈羽會在吻她之前，問她願不願意，他永遠都在征求她的意見，尊重她的意願。

也許沈淵對她的喜歡真的有自己的意志吧。

但是這都不重要了。

只要沈淵相信就好了。

她要救大家，更要救沈羽。

沈淵既然承認了喜歡她，接下來……總比之前要容易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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